南北客爱吃东西

温瑞安:

金风有信,侠道相逢——记2015年10月16日天大听温瑞安讲座

2015-11-03 07:24 纳兰佩紫晋江阅读 147

      自天津大学听温瑞安先生(以下简称/尊称温大)的讲座归来,至今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不是不想写repo,而是我想用相对平静一点的笔触来记录一些东西。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再从天大讲座说开去,那些宝贵的情感和回忆,都值得记录和珍惜。

       然而我失败了。每次打开word,面对一片空茫的白色,我总会沉吟着思索,直到夜深,偶得点墨,却全盘删掉重来。情不知所起,蓦然回首已是深种;亦不知所终,缱绻绵绵如何搁笔?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曾一度厌倦了煽情而华美的文字,变得更坚硬或者说只有壳子变得更坚硬,也有怕被认为太过文青的顾虑在内——那几乎是‘别再做梦了,看清现实吧’的同义词。可如今我首先要告诉你们,如果你曾抱有过一种炽烈而真挚的情怀,那么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你又为你生存的世界作出过什么妥协或改变,无论如何,你再次面对它的时候,都会始终文艺。

      或许我们变得坚硬或者说壳子变得坚硬,就是想要用这强大来保护着什么柔软而美好的事物不被窥视和侵犯。可在没有直面那一刻之前,你并不十分明白那对你意味着什么。

 

      小时候,我喜欢武侠,看得很多,自己也胡乱写一些,和大多数人一样,从最有名的开始,慢慢拓展阅读量。我写过评,很多年前,我就写过,很多年后也一样,但并不系统,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些凌乱得如同呓语,好像并非将自己看书的心得体会写成文字推荐给更多的人,只是告诉自己应该记得一些什么。我翻看很久前的记录,看到我像是狂信徒一样高呼‘温大的文字是最美的’,也看到我扼腕而叹‘唯一可惜的是,武侠是成人的童话,而温大的书里,背叛太多,这些不完美让我心塞’。我看到自己懵懂而憧憬的喃喃自语‘能写出苏梦枕和红袖刀的人该有多么惊才绝艳’,我永远记得无情公子有一双白皙的手和多情的眼,我站在逆水河畔眺望过卷哥披着毛裘的冷厉背影,想象着他鬼火般深幽的眸光……我愿以全套的镇魂曲哀悼聂千愁的三千白发,我甚至记得姬瑶花浑身血污的倒在火海中,如花开般倦艳伸展的无暇玉手。我想象过失去了唐烈香的世界如同绽放过烟火的无尽夜空,清冷的寂寞只因见过那一瞬的多情;我惊愕于关七是外星人的冷笑话,却忘不了‘富贵浮云两无定,残山剩水总无情,秋风吹醒英雄梦,成败起落不关心’;我早岁那知世事艰与人争执烦懑的时候想到的第一句是‘且将无奈化为翼,天高海阔任我飞’。

      可一口气说出来也记录过的这些,从来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朋友,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么的喜欢这个人的书。

      前两年我写某本武侠名著的长评,很多人看过,跟我交流过,为了不惹麻烦,我隐去书和作者的名字。在那本评里,我写过类似这样的一句话‘实话说,XX(隐去作者名)的书,我喜欢的角色很少,也没有很多大爱的场景,淡淡的,不会看他的书看到肝肠寸断,也不会看到三月不知肉味,不会看到拍案击节,但他在我心里却也是毫无疑问的大宗师级别的作家,何也?以上那么多个不喜、不爱、不会、不为,却还是让我十数年每年都重读,文学魅力使然。一本书,有我喜欢的人物,有我喜欢的情节,以我喜欢的文字风格书写,那么能够吸引了我很正常,但像XX这样,用一堆我无爱的人物,无爱的情节,无爱的文字风格,弄出十X本书,却让我反复重读到几乎倒背如流,你问我喜欢不喜欢他的书……我真的回答不出来。所以他是大宗师’。反过来看,这大概就是我为什么钟情温书的原因——我喜欢的角色很多,有很多大爱的场景,即使最淡静的段落,也像孤清的雪被冰冷的火焰焚烧,我看他的书看到肝肠寸断,看到拍案击节,看到痛快淋漓处眉飞色舞‘大丈夫当如是’,心塞处一整个月缓不过来几万几十万的飙同人哪怕只有自己看……最后,温书还是我最喜欢的文字风格。在我唯独阅读量敢自得的今日,我仍会说,温大的文字,美得就像梦一样,只要审美正常,你就无法抗拒。就像我无论多少个月没重读,想起苏公子的红袖刀,几段文字便自然而然的浮在了脑海中:“刀锋透明,刀光漾着一片水红。”

    “刀弯处犹如绝代佳人的纤腰,挥动时带着空籁般的清吟,还掠起微微的香。”

    “这是柄让人一见钟情的刀,同时一见难忘。”

       即使同书中描写主角王小石的名剑‘挽留’的句子也极好,极难忘——‘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和一分不可一世’这样的名句几乎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和‘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经常出现在各种网络小说里),即使如此,苏梦枕仍如他的红袖刀般,令我一见钟情,一见难忘。在他之前,我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刀也不知道刀可以这么美,在他之后,突然有种风华已绝代,无一物可停留的悲凉和遗憾。这种感情,从未寄托在任何武侠小说人物上——‘初恋’的黄药师没有,深深热爱过的西门吹雪和无情也没有。或许这就是所谓三观被震撼了的后果,在遇见苏梦枕之前,年少无知的我一直以为武侠小说是写大侠和大英雄的,以为江湖是只属于为国为民的伟丈夫或豪情冲天的糙汉子们(褒义)的,我想都没想过这个充满了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世界,可以被描绘得这样精致,仿佛时间都静了,静的这样好,连掠过湖面的微风都还原成了一笔笔优雅的线条,我的心被温柔掌中托着那盏仿佛世上唯一的灯火飘然而下时映照得满是温柔,惟其如此,拔剑出招之时愈见惨烈,当我还在为那一回首的精致优雅迷花了眼,苏公子一刀就撕碎了这残酷世界的所有假象,时间无端被快进了,所有美的丑的忠的奸的大人物小人物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被卷了进去,离远看那繁花似锦也似漩涡的最中心,只有一双双或挣扎求脱或紧紧握住了什么的手——说英雄系列就像是用鲜血在织锦缎上记录的史诗,美到了极致,雅到了极致,也残忍到了极致。我形容不出那感觉,就像我吃蜂糖时不觉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突然泯到一丝腥甜,无法出声的疼痛和那甜香刹那间混到一起,咽下肚去,平静下来才知道,最初尝到的甜,是自己流出的血。

      温大说苏公子“世间苍凉心间闲,眼里山河梦里飞。”我说“枕碎雕楼唯余梦,再无一事可销魂”。

       所以我想知道,一直想知道,他是谁,写出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书。不是那些官方的介绍,不是网络上那些公式化的资料。从来都是只看书不看作者的我,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书,想认识这个人。(当然,后来有几个作者也让我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一个是藤萍,因我曾被她书中玉崔嵬的结局虐到精神恍惚;一个是蝴蝶蓝,因为风格很可爱;还有一个是萧潜,他几乎接近了温大曾带给我的震撼,因为我觉得他的书境界极高,当然仅限《飘渺之旅》,为飘渺我也飙了数万字长评,无论谁说这本书文笔一般情节老套属于快餐文学价值不高,我都坚持认为那境界很少有谁比得上,这就是题外话了略过不表)。

       后来机缘巧合,就认识了……说起来是我的幸运,在温大对网络最不设防的时候,以拳拳粉丝之心走进了他的六分半堂,也是我最年少无畏的时候……那时的我也最不设防,不会顾虑太多,不会觉得向尊敬的人表达这种尊敬有什么需要掩饰和羞涩,我初入江湖,一无所有,没写过文,没人认识我,甚至没尝过失败的滋味,不知道或者说根本没考虑过身畔只有柄剑的愣头青就妄想面见武林盟主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所以说我很幸运,我遇到的这位盟主,留给我的都是温暖的回忆,尽管现在想来,就算得到的回应是冷淡的客气,那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可我得到的却远超我能想到的。温大记住了万千粉丝中极其普通的默默无闻的我,赞我做的网站漂亮,赞我写的评真诚,给我题字,叫我义妹(当然,天大讲座之前这十来年,我在公共场所只字不提这件事,因为深觉不配,甚至在六五温大明确说了让大家称他大哥就行的时候,连大哥都不敢乱喊)……十年前,我家逢大难,至亲躺在高危病房,生死不知,我失去所有方寸,不知道该把心里的难过说给谁听,更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者说干脆什么都没想,只是麻木的写到了网上,人就是这样,明知道有些事谁也安慰不了,却仍是下意识的在找一根救命稻草。或许我只是想得到安慰。如果在今天,我不会这么做,因为年近三十的我已经知道了这世上看热闹的人有多么的多,又会有多少恶意的揣测,伤不在己身永远不知痛,你就算把伤口赤裸裸的剖开给人看,也不会被认为是真挚诚实,反而会被嘲笑你不够坚强所以才易受伤,你爱作秀所以才愿意给人看——已经知道了,所以不会这么做,但当时我不到二十岁,我不知道这行为有多么幼稚,我只想得到安慰。

       所以容许我再次感叹一遍,那时我的运气真的很好,很好。那时的网络环境也不像今天充满了谎言和虚假,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没有差到怀疑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地步。我得到了许多陌生网友的安慰,没有一句质疑和嘲讽,这在今天看来已经是奇迹了,但我得到的仍然远远超出我应得的,温大知道这件事,连夜为我家人手抄佛经祈福,纵然我当时再年少无知无畏,也从没想过能得到这些。父母对我的教育一直有些严厉,从小我跌倒在地,就懂得不要寄望妈妈转身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因为她一开始面对这种事,就会站在那里对我说‘要坚强,自己站起来’。我懵懂的知道,坚强是一种优良品质,所以很少哭泣,久而久之,因为无论碰到什么事都学会不哭,就觉得自己已经坚强了。那时我并不懂内心强大才是坚强,我只会忍住眼泪,自己爬起来继续走,心里却觉得难过。所以当时我发帖说这些遭遇的时候,也努力用了很平静的语气,更没心情写什么煽情的句子,只是朴实的记述这件事,故作轻松说自己可以的能扛住,虽然看到回帖者安慰我的时候,是拼命忍着眼泪的……那种心情即使再过十年也不会忘。可是看到温大抄写的佛经后,无论怎么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小时候摔倒了,路上的人们纷纷同情说‘好可怜,加油’,我脑海里回响着母亲说‘不许哭,要坚强,自己爬起来’的神态,努力要站起来,父母却突然走过来将我抱在怀里,问我‘痛不痛’。或许其实不痛的,但因为没想过会遇到这么温柔的对待,所以反而哭的不知所措。

       那时我心想,以后无论如何,一定要见温大一面,把这篇文从开始到现在的心情,多么喜欢他的书,多么感动他的祝福,全部说一遍。可惜我一样都没做到。

       从那件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我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懵懂少年,不再无知无畏,也似乎不再一无所有,我改变了很多。我写了很多文,同人的,原创的,诗歌,小说,喜剧,悲剧,古代的,现代的,又或者根本架空的,但不会再在网络上写自己的心事。曾有很多人看我硬气的文字,认为我是男生,也渐渐有喜欢我的小姑娘叫我‘大大’,还有朋友一起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我们聊文学和历史,聊音乐和动漫,聊搞笑的段子,甚至聊什么粉底好用什么服装流行,十年前我会为一本书的结局和朋友争论一宿,又或者为一位喜欢的历史人物将辱骂他的一百个人每一个都不厌其烦的拍一遍,现在哪有精力做那种无益的事,下班回家有时连文都懒得写了。我学着改变自己适应社会,变得更像个社会人,并且知道自己这幅状态应该持续很久。可有时候一个人回想近些年的变化,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屈的抗争:我不想老。

      不是年龄,而是成熟度。我不想变得成熟,不想世故,不想处理任何社会关系人际往来得心应手。可每个人都应该变成那样的人,字典里管这种变化叫做成长。虽然明白这些,可有时无端就羡慕起小时候,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说话不用过大脑,喜欢什么样的朋友就交什么样的,对不喜欢的人或事可以清楚的表现在每一个毛孔上。是的这很幼稚,但也很痛快。虽然每一个长大了的人都明白这种痛快很幼稚,但谁也不能否认那很痛快。就像武侠书里写的那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大丈夫纵横天下快意恩仇,总是让人羡慕的。虽然你知道那不切实际,但总会不由自主的羡慕。

        所以我也只能是偷偷想想这种肆意妄为的生活状态,明白自己不能这样,不能那样,顶多任性一把,戴着镣铐跳舞。

       所以我一度以为无论自己怎么抗拒,从某种意义上说,年少的那个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是长大了的并不像我的我。我不太喜欢自己,但也并不算讨厌,日子反正一天天就这么过了,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还是忘不了那个梦想。我也抗拒不了。就像没人能抗拒苏公子的红袖刀一样。

      那时温大的助理梁四哥发信息告诉我说,‘温大要去天津演讲,你来不来’,我根本不可能做出否定的回答。时间仓促、车票订不到、人生地不熟、假又难请……你看,就像穷和尚和富和尚的故事一样,只要想去,所有阻碍出行的理由都永远不是理由只是借口,哪怕其中有些理由确实很有难度,但你都会一一克服。

        我长这么大,也算半个活明白的人了,不会再像少年时那么莽撞那么有激情,但我能把话说死了的、绝对会不惜一切去做的事至少还有两件,一件是要见温大,一件是要见明智光秀哪怕只是他的墓。那不只是我的理想,还是我的信仰,是支撑我一路走来变成现在这样的光。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很可笑,很难理解,但那不重要。因为不管有多少人和我想的一样或不一样,我的理想和信仰,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别人谁也代替不了。

       听完天大讲座的人,很多回来写了repo,详细记述了温大在讲堂上怎样长吟高歌,怎样胸怀高远又是怎样的风趣幽默,他又是用了何等真挚的感情吟诵那些美丽的诗篇,一篇伶仃梦,四座起悲风。我精心化两个小时的妆根本就是坑了我自己——谁让我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冷硬,变成一个不会哭的人了呢?谁让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那些年少时狂妄无知的梦想已经离我远去了呢?谁让我——

       自以为是到了这种地步,认为经过了十年的洗礼,不会再被十年前的羁绊感动了呢?

       我告诉你们,感动就是感动,跟过了多久,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明明在《殿上》一文里写过,有些东西,是绝对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可我为什么自己偏偏不信这个邪呢?

      到底是谁给我的自信,让我觉得我面对这个十年来都没忘了必须无论如何要见一面的人朗诵《蒙古》这种催泪的诗歌时,居然能无动于衷呢?


你要我留住时间

我说连空间都是残忍的

我要去那儿找的我兄弟

因为他是我的寂寞

因为他是我的豪壮

……

你要我留住时间

我说白发催人老呵

到现在还只能北望神州

今生今世,要等到什么时候

……

让我楚任为祀吧,楚衣为舞

抚大刀而望神州

天地无穷,人生长哀

在冰雪中我永远断冰切雪

万里无云,长空一轮清月

你就为我楚衣歌一曲吧

……

蒙古是寂寞的雪

忽然下绛,一夜都白了

远处有胡笳传来

有老去的壮士

悲歌未彻,衣冠似雪

……

 

        然而,虽说这首诗吟唱得举目苍凉四座哀恸,让我在那声声断金碎玉的豪烈悲鸣中哭花了脸,最催泪的却仍不是这首诗。

        打破我所有‘自以为’的只是一句话而已。

        温大说‘武侠没有死,这种精神也从来没有死,不然,你们今天为什么会坐到这里。’

       是的,我回答不了。我以为长大,以为坚强,以为冷硬,以为改变,以为这个以为那个,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梦想,但那是不对的。不然,我不会坐在那里,十年如一日的,依然把不惜一切见这个人一面,当成我一生必须去实现的梦想。

       我很开心,因为见到了温大,实现了当初的梦想,也因为我发现,不仅温大没有老,我也没有。我们聚在一起,还和初见那时一样,都是有点傻的少年,他不曾变老,我无需成熟。

      金风有信,侠道相逢,

      只是悄悄流走了十年的时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也没有变。

 

      ——谨以此文记2015年10月16日于天津大学聆听温瑞安先生讲座

                                                                          纳兰佩紫

                                                                                   2015.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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