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江湖非江湖！
温瑞安
武侠小说、武侠电影的翻译，常给一个常见词难倒了，那就是：
江湖。
这个词不好译，而且，怎么译，都不能全面地、确切地表达或涵盖中文的意思。
难道外国就只有浆糊，没有江湖么？
中国除了出产芝麻糊，还特产江湖么？
到底什么才是江湖？
江湖是什么？
有智者曾予以答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家也逐渐接受这个答案。
这回答很睿智。不过，有个疑问：如果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么，一个人就不可能成立，至少，要有两个人，大家坐着骂也好，对着干也好，才能江湖得起来吧？
可是，也不尽然。例如，在一个家庭里，发生口角、磨擦，我们通常称为“家庭纠纷”，就算老公在外包二至八奶不等，老婆忍无可忍，发出河东西南北怒吼，放出老婆飞刀，出了人命，我们也只称之为“家庭惨剧”。显然，跟我们用上“江湖厮杀”时，有很大的差别。
再说，在古文里常见：江湖有跟庙堂对应之意。庙堂，泛指朝廷、官方，而江湖则正是民间、山林，谁都知道，宫廷一样有残酷斗争，朝廷斗争更是尔虞我诈，如火如荼，这跟“江湖”、“武林”之争有朝野之别，似乎不应混淆。
古龙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诚哉斯言。可是，人在豪门、在寒户、在禁宫、在翰林，就能完全一由己意么？他所指的“江湖”，想来该是另有所指吧。
在武侠小说里，指的也许就是“武侠世界”。如果“武侠世界”就是象征现实里残酷斗争、弱肉强食的世间，这可是不分古今、中外、阶级、高低、种族、文武的。也就是说，《教父》戏里的世界，是江湖；《黑社会》电影的世界，也是江湖；《三国志》是魏蜀吴的江湖，楚汉相争就是逐鹿中原的江湖。就连昆虫、植物、宇宙、万物的世界，只要离不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是堕入了“江湖”的因果里，恩怨情仇，相生相克，只不过，在这儿，不分天堂、地狱而已，大家都在水里浪里，起伏浮沉，或相濡以沫，或沉沦没顶，各有因缘，各凭造化，到头来，有人能只回天地弄扁舟，有人叹江湖寥落尔安归，江湖江湖，永远是长江后浪逐前浪，前浪翻身成后浪的交替与传递世事变迁，人性斗争，青山依旧夕阳红。
2007-06-26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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